文/倪一寧

在交換學習那半年，我常去宿舍旁的一家紅豆餅攤位買小吃。我愛去的那家，是三個男人共同經營的：阿公、爸爸、兒子。阿公負責翻烤外圈，讓它維持脆而不焦的口感，爸爸攪拌制作著不同的餡料：奶油、芋頭、紅豆，兒子正當壯年，用沉重的木勺子，把一口口餡料涂抹均勻。

買得多了，我排隊時開始細細觀察他們的動作配合、語言交流，甚至眼神交換。一句廢話也不需要，他們就能流暢地完成一整道制作工序。這種看似渾然天成的默契，其實來得艱難。從阿公擺攤賣紅豆餅起，這家店已存在了五十年，父親接過了阿公的手藝，再把它潛移默化地傳給了兒子。

和他們從主顧變成朋友后，我曾發問過，會覺得悶嗎？把一輩子都融進這甜食里，會不會感慨壯志未酬？

不會啊。那做事利落的年輕人答得也干脆，你看那么多人喜歡我做的紅豆餅。

年輕人看著我，用帶點好笑的口吻答道：“一開始是會啊，覺得阿爸和阿公教我的東西很不時髦。憑什么別人都在滑板玩搖滾，我在捏紅豆餅。但是后來發現，那么簡單的一門手藝，居然也有很多訣竅和要點，也需要花費好多心力，那時候我才想明白，攀登每一個行業的最高峰都不容易，做最棒的紅豆餅和做最牛の工程師一樣，都是一定要非常專注才能成功。”

交換學習回來后，我看到了一門講西方現代文藝課程，一看課程介紹培養學生對西方藝術史的情深入骨，讓學生感知美、欣賞美乃至創造美。這聽起來似乎輕松，但我卻選擇了它，因為老師是一個老頭，他教的是些冷僻課程。

但他的課完全出乎意料。大半頭發都白了，他先鞠躬，然后轉身，在黑板上畫了一條坐標線，上面標注出現代文藝幾個重要時間節點以及代表人物。他梳理文藝脈絡，從高更到畢加索，從德加到塞尚，每個名字栩栩如生，不留遺憾，就像春天悄無聲息地綻放出來。

總是很感激遇上耐心的人。在大學初期，我常翹課，但與我同宿舍女同學不同，她把科研作為奮斗目標明確無誤。我平日寡言，對專業書籍埋頭研究，對時髦詞匯全然無知。她拿國家獎學金去了美國，而她連結尾也讓人驚嘆，她就是那樣炫酷又節制，有著一種獨特風范。

她的生活方式比我們所有人的表現更有魅力。在我們焦慮畢業擔憂前程，卻又假裝大大咧咧的時候，她選擇克己復禮。她用一種節制而堅定的姿態站立于眾，而非被荷爾蒙驅使下的隨波逐流者。她擺明只想優等生，也真的成為了一名優等生。而她的生活中沒有任何浮夸或自視清高，只有一種低調且堅韌的聲音，無聲地訴說著她自己的一種英雄主義精神。

所以，當有人提起“只有跳一次槽”、“只有亮一次燈”，或者“只有讀一次書”的勵志故事時，我們應該思考一下那些真正能夠改變世界的人們，他們可能沒有顯眼的大氣象，更可能是在日復一日的小事中展現出的巨大力量。在這個過程中，他們所體現出的勇敢與毅力，以及他們所實現的事業成就，就是真正值得我們敬佩的地方——因為這些都是基于長久以來的堅持，不斷探索并不斷超越自我的結果。而這樣的故事，比那些光鮮亮麗但短暫的話語更加有力量，它們能夠激勵我們的靈魂，使我們理解到，只有不斷努力，不斷追求，我們才能找到屬于自己的位置，并為這個世界貢獻自己的價值。